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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鼎钧谈创作与学习

作者:admin 来源: 日期:2015-11-30 9:46:06 人气: 标签:

摘自《东鸣西应记》,王鼎钧编著,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7月出版,有删节

 推荐理由:王鼎钧先生的“回忆录四部曲”和一系列散文作品在大陆出版以后,受到学界的关注,也受到很多读者的喜爱,尤其是对中国现当代历史、传记作品感兴趣读者的喜爱。这部《东鸣西应记》是他的首部访谈集,为大家提供了另一个窗口去更深入地了解他,因为访谈相对于回忆录和散文而言,更加自由和随意,言谈也更为直接和深入内心,往往会有在以往的作品中所不能言或未想到的内容,被提问所激发出来。

  雨潇潇下着,天色灰蒙,空气中飘浮着春天的湿寒。我们来到纽约法拉盛郊外一个安静的住宅区,在一栋绿意葱茏的屋前停下,叩门。

  鼎公一生自修苦读,近年来用计算机写作,四卷回忆录一字一字敲成。从个人步履写几十年家国,以超人的记忆为经,上天入地收集资料的功夫为纬,写了十七年,第四卷回忆录《文学江湖》于2009年3月出版。他说:“回忆录写完以后,我已尽兴、尽缘,也该封笔了,最近常想到毛姆在退休时说过的话,‘我是一座熄灭了的火山’。”

  ■谈散文

  这次访问,首先谈论散文。他说:“我只能谈些笼统的、原则性的话题。”那么,如何评定一篇散文的高下?好散文应具备什么质素?

  他没有引经据典,而是以自己的学习经验为例。他说,我学习写作经过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文从字顺。我们现在使用计算机写文章,计算机为我设计了一个词库,我写一个“鼎”,词库就出现了鼎鼎大名、鼎足而立、鼎力相助,等等,大家一致同意“鼎”字可以和那些字排在一起,所谓文从字顺,就是没有违反这个无形的公约。我们多读前人留下的模板,就是学习加入这个公约。

  举例来说,“山”和“尾”两个字不该排在一起,除非有个人名地名叫山尾,我们只能说山头,山腰,山脚。我们可以说江尾,“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开放两性交往自由”,有两个字不该连着用。“禁止任何人接受两个人或更多人从私有物业处收集的超过五十个的可回收容器。”这句话你得把某些字换一个位置,把某些字换成另外的字。

  第二个阶段,意新语工。人家都怎么说,咱也照说,安全,不精彩,超过它。意新语工是别人似乎没这个说法。“呼龙耕烟种瑶草”,“羲和敲日玻璃声”,李贺之前有人说过没有?“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王安石之前有人说过没有?意新。

  “一寸相思一寸灰”,李商隐把感情量化了。李清照也曾说感情有重量,“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陆游也曾说感情有面积,“事大如天醉亦休”;李白也曾说感情有长度,“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但是李商隐比他们说得更好,相思如一条带子,在时间中燃烧,在煎熬中毁灭,明亮热烈,火过成灰。语工。

  意新语工,必要时可以文不从字不顺,例如“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本该是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练习意新语工的初步功夫,就是尽量不用那些约定俗成。

  第三阶段,言近旨远。文从字顺只是把话说清楚,也说完了。意新语工是你说得比人家好,言近旨远是你有余不尽,读者咀嚼回味,能把你说出来的延长。文从字顺、意新语工是从文章的细部下功夫,言近旨远就指文章的整体经营了。

  再看苏东坡的一篇短文: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

  文章很短,读完以后,好像东坡走了,你自己站在那一片月光之下,月光如水,宛在水中央。此情可待成追忆!永远不能忘记。

  我想,一篇散文,以文从字顺为基础,篇终有言近旨远的效果,中间时时闪耀意新语工的光芒,这就是一篇好散文了吧?

  ■谈学习

  鼎公多次强调他是个“困而学之”的作家,认为写作可以学习。这个问题一向有争论,今天想当面听听他的说法。作家是天生的吗?天分与努力的比重如何?努力可以成为好作家吗?

  他承认这个问题有争论,他曾经参加争论。蔡文甫接编《中华副刊》的时候,主办过有关“文艺教育”的大辩论,双方精锐尽出,硝烟连续了好几个月,颇伤和气。论辩文字事后辑成一本书,其中有他用笔名写的几篇文章。他说,那次辩论,对以后大专院校广设文艺科系是有影响的。

  他说,作家是天分和努力的结合,依赖天分疏于学习,或依赖学习不计天分,也能成为作家,但并非最好的作家。

  作家经由模仿、自立到独创,如果努力的程度相等,有人停留在模仿阶段,有人停留在自立阶段,有人还能再向前一步,那该是天才的问题。

  即兴小品可以耍才情,当众挥毫文不加点。《红楼梦》呢?十年辛苦不寻常!曹植七步成诗,王勃一挥而就,那是佳话美谈,佳话美谈是花朵不是根干。

  天分和努力是冲突的吗?他认为不是。一个人的努力多半受天分的驱策,有“诗才”才会去推敲。“我想我们都是在共同的基础上建立个人独特的成就,共同基础偏重努力,独特成就偏重天才。”

  他引孟子的话:“大匠能予人以规矩,不能使人巧。”规矩靠努力,巧是天分。有人能专凭一个“巧”字成为射手吗?不能。有人能专靠规矩成为神射手吗?也不能。

  他说,那次大辩论的背景是,有些权威人士标举天才,嘲笑努力,他深深不以为然。没有人说,你只要拿起笔来画,你就是画家。没有人说,你只要拿起提琴拉,你就是音乐家。音乐、绘画、舞蹈,都有精密设计的课程和勤苦学习的过程,唯独文学写作,有人主张作家没法学,不必教,这就怪了。“当然,个人癖好,敝帚自珍,只要你喜欢,有什么不可以?如果年轻时能写几行画几笔,就想在走走看看指指点点中安身立命,那是大天才的身段,要有自知之明哟!”

  ■几则闲话

  您写作时心中有没有理想的读者?考虑读者的程度有多少?(您为谁而写?)

  有人说,他写作从不考虑读者要什么,这话我佩服,也怀疑,你写诗也许可以不管读者看不看,写小说呢?编剧本呢?至于我,我非常尊重读者,甚至说过,写作技巧等于读者心理学。

  您知道,我是职业作家,固然对文学有自己的理想抱负,可是这个抱负要符合编者的职业要求和满足读者的个人趣味才可以实现,对我而言,写作是作者、编者、读者共同构成的三角形。

  所谓理想的读者,应该是无条件接受你的作品,对你没有提出任何条条框框,我不敢夸口说,我拥有这样的“粉丝”。我也知道,作者得到读者不是靠完全迁就,而是具有某种特色,这种特色吸引许多读者但是也失去许多读者,这种得失我用“缘分”来解释。姚会长,您今天来访问我,这是缘分,将来读者喜欢您写的访问,也是缘分,缘分不能强求,也不是无缘无故得来。

  有时候,作家在创作中陷于宗教式的狂热,废寝忘餐,在那个阶段读者是不存在的,之前的构思,之后的修改,都会和读者“对话”。我不大明白,作家和读者从来没有神会,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您是每天有纪律地定时写作,还是有感受时才写?写时需要很安静吗,还是任何环境下都能写作?定稿前,您修改作品吗?修改次数多吗?

  如果从1945年我第一次投稿算起,我靠灵感写作。1951年后,我接受了“意志写作”“计划写作”的说法,能以写作做职业。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在受人雇用命题作文之外仍有个人的写作冲动,于是“业余”兼顾灵感写作。晚年写回忆录,一开始是灵感,能完成靠意志。

  写作是职业行为时,我能在任何状况下工作。当写作是私人癖好时,我需要一些条件,大家都知道那些条件是什么。

  以前作文很少修改。后来写记叙文、议论文,尤其是短文,不用修改,抒情文必须修改。现在写回忆录,每一篇都要修改很多次,多半是因为随时容纳新的材料,或者改换句法和修辞。我很注意“文气”,有时为了改换一个字,要修改两句话,为了加入两句话,要修改一整段,为了增添一段,要修改前一段和后一段。以前作文像画水彩,现在像画油画。幸亏有了计算机,修改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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